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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七章虚情 (第2/2页)
铺满白净的雪貂皮子,油光温软,小半《地藏经》陷入长绒,鸦色书封尤为显目。书名文字上下颠倒,难以识断,宇文序问道:“在看何书?” ??南婉青此刻有了作戏的心思,顺着宇文序目光瞧了一眼,悄声道:“《地藏经》,我想着念经积福,也好助他往生净土,早登极乐,免得他父亲太过伤心……” ??“青青——”宇文序拥人入怀,薄唇轻吻发顶,话音疲倦而低回。千言万语不必言明她俱可体会,琴瑟和鸣不外如是。 ??玉臂揽上脖颈回抱,南婉青依偎宇文序心口,更贴近一分,端的是情意绵绵,如胶似漆,心里只盘算着如何躲过那碗苦汁子。 ??黄釉小碗与青花小碗同是一色的灰褐草药水,浸泡热水以防冷却,渔歌呈来温热恰好。南婉青木案多了小碟蜜饯果子,郁娘虽管禁零嘴,却也晓得她的性子必不肯乖乖喝药,退而求其次也就罢了。 ??宇文序一口饮尽,面色不改,如同白水清茶,滚下喉咙便落了肚。 ??南婉青两手捧着碗底,游移不定。失手摔了再熬一瓮就是,终究治标不治本,到底思索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。瓷碗圈足轻叩小案,宇文序单手放回,未言起驾离宫,垂眸看来,想是不喝尽不动身的意思。 ??三十六计第十八计,擒贼先擒王。 ??丹唇触及青花薄胎碗沿,南婉青小小抿一口,玉面苦皱,倏地下定决心般学着宇文序的样子仰头灌尽,不过三两口“哇”地一下呕出来,霎时鼻涕眼泪混着汤药,咳得满脸通红,小碗骨碌碌滚落厚毛地衣,泼了宇文序素服一身褐色水渍。 ??众人皆唬了一大跳,宇文序手忙脚乱揉着后背顺气,渔歌不及掏出绣帕,一手轻拍胸口,一手扯着衣袖擦拭面容。南婉青又哭又咳,好不可怜。 ??“咳咳我……不咳——不咳咳咳不喝药了……”南婉青伏去宇文序怀中,弱不禁风,哭得肝肠寸断,“我咳咳——我不喝咳咳、不喝咳咳咳——” ??“好好好,不喝了不喝了。”宇文序岂有不答应的,当即下了口谕,“着太医署预备丸药来,不许用汤剂、散剂。” ??渔歌答了“遵旨”,仔细拭去南婉青面容涕泪。 ??南婉青一举功成更欲一箭双雕,趁势提醒宇文序摆驾清宁宫,扯着嗓子道:“咳咳拿、拿衣裳,陛下咳咳咳出去,不可咳咳……失了颜面咳咳——” ??她这般境地尚且记挂他,本是生怕他离去的人,如今更怕他丧祭衣裳失礼于外。宇文序爱怜不已,宽慰道:“不忙,沐浴梳洗再换,今夜我只在昭阳殿。” ??南婉青岔了气咳得愈发厉害。 ??亥时二刻,六宫人定,永巷敲过两声长梆子,下弦弯月未出,银星万点。鸳鸯熏炉新添细香灰与烧透的炭墼,宫娥架起隔火云母片,又放了几枚香丸,热气烘烔,沉水烟馥郁袅袅。 ??南婉青仰倒床榻,打不成十二圈叶子戏,反倒受人盯着早早沐浴歇息,止了呛药的咳喘便一脸哭丧。宇文序当她心有余悸,哄道:“我已下令禁送汤药,今日之险不再有了。”南婉青恹恹应了声“谢陛下”,哀怨之色略无缓解。 ??宇文序又猜是近日太子之丧,他为此悲怆劳神,她将心比心惦念着,因而闷闷不乐:“你的情意我明白,恭儿在天有灵亦可感知,切莫太忧心了。” ??南婉青无言以对。 ??“忧君所忧,乃妾身分内之事。” ??几乎是咬牙切齿,唇弯浅浅,笑意不达眼底,明眼人皆可看出强颜欢笑。 ??“你我情意,岂是君臣之分。”宇文序执手吻上纤长玉指,切肤之痛她感同身受,此等情深义重,又是心软又是心疼。 ??“参见陛下,参见娘娘。”渔歌双手持案,敛眉拜见,“回陛下、娘娘,太医署呈送的第二张方子,名坐导药,以皂荚炙、苦瓠、当归、细辛、五味子、干姜、大黄研磨细粉,盛入绢袋,再放入……”[4] ??“再放入女子身下。” ??南婉青腾地坐起身来,渔歌跪于榻前,小案齐眉,只摆了一只巴掌大的白瓷小碟。碟中素色绢袋如人指头粗细,微有泛黄,乃是未经印染的蚕丝本色,隐隐可见内里深褐药粉。南婉青将那庸医的祖宗十八代痛骂了十八遍,转头勾着宇文序撒娇,楚楚可怜:“不要这劳什子,只许向之进来,向之……” ??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??注: ??本文各种药方是我抄医书瞎几把用的,没有任何科学医学理论实践依据,后同。 ??[1]酸枣汤:出自东汉张仲景《金匮要略》。 ??甘草桂心汤:出自唐孙思邈《千金方》,原名补肝汤,我觉得不好听改了。 ??[2]打马:即打双陆,属于弹棋一类的游戏,因双陆的棋子作马头形,故称之。 ??[3]大殓:旧时汉族丧礼仪式之一,将死者放入棺木并密封。 ??[4]坐导药:出自唐孙思邈《千金方》。